第三章（二）
三
第二天一早赵丹枫走进办公室，夏忠林正在等她，看到赵丹枫进来了，夏忠林对她说起发现了照片的事，要把照片翻拍回来。赵丹枫对这张照片也很感兴趣，希望能从中发现点线索。
“今天我带照相机去。不光是照片，有些资料也可以翻拍一下。”夏忠林表示。
赵丹枫把照相机找出来交给了夏忠林。
说完照片的事，夏忠林突然想起档案馆的老刘跟他说起有一个年轻人去查阅张宏星、张恒星档案的事，于是便说给赵丹枫听。
“什么样的年轻人？”赵丹枫问。
“说是第九中学的老师，好像是姓张，我也没见到。”夏忠林说。
“他为什么要查阅张宏星、张恒星的档案呢？”
“也许是一位历史爱好者，或者是一位作者，想通过了解过去的事情为创作找点素材。可是刘馆长没有让他查看，因为他没有介绍信。查找历史资料这种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，这得有专业知识，得有耐心和细心。”
“这样啊？”赵丹枫心中生出一个疑问，那个年轻人到底是谁？他为什么对张恒星和张宏星的档案如此感兴趣？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？这个疑问在她的心中挥之不去，成为了一个小小的谜团。
夏忠林要去档案馆，赵丹枫提议一起去唐越家，她希望再做一些努力，希望夏忠林能说服唐越，让他帮帮忙，讲一讲他知道的事。赵丹枫觉得他有心理障碍，如果能消除掉这个障碍，他是会配合的。夏忠林对此不抱希望，也不想去说服唐越，而且劝赵丹枫也不要去费那个劲，认为那只是瞎耽误工夫。
二人话不投机，只好各干各的。夏忠林还要回一趟民政局，然后再去档案馆，所以也来不及多说什么，匆匆走了。赵丹枫坐在那儿犯难，唐越不接受访问，陈局长还说他是唯一当事人，特意让我们去找他，可是他什么也不肯讲，这如何是好呢？赵丹枫越想心里越烦。
这时响起敲门声，进来的是一位年轻人，正是那位对张宏星、张恒星历史感兴趣的年轻人。
“你找谁？”赵丹枫漫不经心地问。
年轻人眼神中透着急切与期待，有些紧张地说：“我，我不找谁。就是想请你们给我开一张证明，或者介绍信，我要去市档案馆查阅档案”。
赵丹枫坐在办公桌后，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。“开证明？你是谁呀？”此话一出，室内似乎有了几分紧张的气息。
年轻人说自己是九中的老师，赵丹枫便问他要去档案馆查什么档案，年轻人回答要查抗日战争时期我党地下工作者的档案。
赵丹枫抬眼看向张思宇，声音沉稳地问道：“你查那些档案干什么？你带本单位的介绍信了吗？”
张思宇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窘迫，回道：“没带。”
赵丹枫皱起眉头，严肃地说道：“开证明或者介绍信的事你得去找我们领导，不过你没有本单位的介绍信，领导也不会同意给你开。”
年轻人听到这话，心中不禁一紧，连忙解释道：“我是一名历史爱好者，为了研究一段重要的历史，特地来你们单位，想得到一份证明，好去市档案馆查阅相关档案。本单位介绍信……我走得急，没带。”
这个人好奇怪，也太莽撞，赵丹枫心想，不由得语气中带上了一点教育的意味。“历史研究是非常严肃的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档案馆查阅历史档案的！”
这话犹如一颗火星，瞬间点燃了年轻人心中的怒火。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，愤怒地回击道：“难道我就没有了解历史的权利吗？”
赵丹枫听闻，眉头皱得更紧了，她挺值了身体，说道：“同志，这不是有权利没权利的问题。你要知道，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，随便就来要求我们开介绍信，那不是乱套了吗？我们这里是市委部门，工作是极其严谨的，开证明或介绍信有严格的流程。另外，历史研究也不是一件随意的事情，特别是查阅带有保密级别的历史档案，需要经过审核和批准。”
年轻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，他提高了音量说道：“我对历史充满了敬意，我也有资格进行相关的研究，就因为没带介绍信，您就不能通融一下吗？”
赵丹枫想起了刚才夏忠林提起的那位第九中学的老师，应该就是此人，这个人简直太执拗了。“都跟你说了，我没有权力通融，你得找我们领导。关于开证明、开介绍信是有规定和纪律的，我想领导也不会为你破例。”
年轻人感到无比的委屈和愤怒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：“我只是想追求真相，怎么就这么难！”
“你是不是已经去过档案馆了？”赵丹枫把语气放缓了一些，想进一步询问年轻人是不是只对张宏星、张恒星的历史感兴趣，为什么要查阅他们的相关档案。
“不用你管！”年轻人狠狠一摔门，扬长而去。那“砰”的一声巨响，仿佛也震动了赵丹枫的心——这个人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？他到底是要干什么？
四
一大早，陈局长、夏忠林和赵丹枫三人开了个小会，夏忠林和赵丹枫首先向陈局长简单汇报了工作情况，主要是汇报了遇到的困难，因为工作没有什么进展，除了夏忠林找到了一张照片，可以说没有其他的成果。陈局长肯定了二人的工作积极性，鼓励赵丹枫不要泄气，认准目标就要全力突进。
赵丹枫汇报，唐越建议他们去找张宏星的后代，可是到哪里去找呢？她问陈局长是否知道线索。当然陈克勤也不知道，他的意见是继续去找唐越，只要有足够的诚意，就一定能打动他，既然他知道张宏星有后人，那就还应该知道更多的事情。
随后，陈局长说：“我跟你俩说个事，有一位第九中学的老师，想搞一点地方历史研究，可是咱们的几个相关单位都让他吃了闭门羹，一气之下打了市委值班电话。他是想了解张宏星、张恒星的历史，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这么一个人，有点巧合哈，小赵，你去见见这个人，问问他是什么意思。”
“我应该是见过他了。”赵丹枫嘟嘟囔囔地说。
“我知道，再见见嘛，道个歉，好好聊聊。”陈局长轻描淡写地说。
“好吧，那我就去一趟。”赵丹枫有点不情愿地答应了。
下午，赵丹枫踏入第九中学。阳光透过操场边的树枝洒下来，微风吹过，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，小草轻轻摇曳，小桃红花瓣如雪般飘落；头顶上的天空湛蓝如洗，天边的云彩缓缓飘动。
赵丹枫怀揣着对那个年轻人的好奇和些许不情愿，走进教学楼。她心里一直在想：这个人为什么对张宏星和张恒星两位烈士的事情如此感兴趣？她是学历史的吗？是搞文学创作的吗？他是不是有了一些研究成果，能不能提供给调查组？
赵丹枫先见了校长，说明来意，校长想了想对赵丹枫说，你要找的人可能是张思宇老师。赵丹枫问校长这位张老师是教什么的，校长告诉他是教语文的。校长带着赵丹枫来到语文组办公室，赵丹枫再次见到了那个年轻人，她按照陈局长的叮嘱，首先向张思宇做了自我介绍，表达了歉意，张思宇也说自己有点莽撞了，如此一来气氛就缓和了许多。
校长建议二人到校园里转转，边走边聊，免得别人打扰。赵丹枫就跟着张思宇来到校园里。赵丹枫开门见山，直接询问张思宇为何对两位烈士如此关注。
张思宇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。“我是张宏星的孙子。”
赵丹枫大吃一惊，同时感到巨大的欣喜，找到张宏星的孙子了！上午还为这个事发愁，结果，得来全不费工夫。这可是个重要线索，是个大收获。赵丹枫告诉张思宇，市委组成了张宏星、张恒星历史问题调查组，自己就是其中一员，目前工作也刚刚开始。
张思宇讲，一次偶然的机会，他看到了侵华老兵高桥拓的书《我在中国的往事》。书中的文字，犹如一把利刃，深深刺痛了他的心。高桥拓对张宏星和张恒星的侮辱，让张思宇无法坐视不管，他决定研究这段历史，为爷爷和其他烈士正名。
张思宇激动地说：“我不能容忍高桥拓这个老鬼子编造历史，满口胡言乱语，我要让历史的真相大白于天下。”他的拳头紧握，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愤怒。
“对你爷爷、小爷爷的事情你知道多少？能不能提供给调查组？”赵丹枫问。
张思宇深吸一口气，然后说道：“我知道的不多，不过可以提供给你们的，同时我想和你们一起做这个工作。我大姑对那时的事情知道一些，我所了解的，也都是大姑给我讲的，我现在已经开始收集相关资料，但我需要更多的帮助。”他的目光中透露出期望。
赵丹枫看着张思宇，诚恳地说道：“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历史研究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，你有信心吗？”
张思宇点了点头。“当然有信心。”
“欢迎你的加入，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寻找知情者，一起查阅历史文献，只要我们坚持不懈，终将会解开历史的谜团。”赵丹枫说。
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，洒在他们身上，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。赵丹枫给予了张思宇鼓励的眼神，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，汇入远处传来的悠扬钟声，让张思宇感到格外温馨。
张思宇随后说到自己买走了新华书店全部的《我在中国的往事》，并把那些书烧掉了，现在想想这件事情做得有点蠢。
赵丹枫说：“我也很想看看这本书，让你这么一说，在卜奎应该是买不到了。”
“卜奎市还有一本，是我送给一位老人的。”张思宇脸上露出一丝愧疚。
“一位老人？什么样的老人？”赵丹枫问。
张思宇想了想说：“那个老人说他认识书的作者，就是叫高桥拓的那个老鬼子。”
“我知道那个老人事谁了。”赵丹枫兴奋起来，她脑海里灵光一现，突然有了刺破唐越心里障碍的杀手锏。“今晚我带你去见一个人。”
“什么人？”张思宇问道。
“暂时保密。”赵丹枫微笑地说。
五
赵丹枫带着张思宇来到唐越家。一进门，唐越、张思宇就都认出了对方。
“唐老，他叫张思宇，是张宏星的孙子。”赵丹枫直截了当地说。
唐越惊呆了，他缓缓抬起手，拉住张思宇的手，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，眼眶竟红了。
张思宇也有些吃惊，有些不解，这位老人为什么一见到自己就如此激动？
赵丹枫继续介绍说：“这位老人家叫唐越，从前也是共产国际的情报人员。”
张思宇睁大眼睛，望着唐越，紧紧抓住唐越的双手。“唐老您好，见到您太高兴了。您认识我爷爷和小爷爷吗？您跟我说说他们。”
唐越擦擦眼睛，请二位客人落座，说：“不急，我也有话要问你，我们慢慢说。”
唐越沏了茶，然后坐下来。
“孩子，我不认识你爷爷，他属于卜奎东线军事情报站，我属于卜奎西线军事情报站，我们两个情报站是互相不联系的，是没有接触的，但是我认识东线军事情报站的江兰心，你爷爷的一些情况，我是通过江兰心才得知的。可是我见过你奶奶，你爷爷牺牲后，我和江兰心多次见到你奶奶，在生活上给她一点帮助，那个时候你奶奶带着你三个姑姑和你爸爸，生活非常艰苦，我们还在想如何才能让他们生活下去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，你奶奶带着四个孩子忽然就失踪了，应该是离开了卜奎，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开吗？去了哪里？”
赵丹枫在一旁暗自高兴，唐越这不就开始说了吗？看来张思宇这张王牌打对了。听听他们还聊什么。
张思宇说。“为了躲避日本鬼子的迫害，我奶奶带着三个姑姑和我爸爸回到了安东老家。据我大姑说，有一个人给了奶奶一些路费，帮他们躲过了日本宪兵的盯梢，逃出了卜奎。”
唐越急忙问：“那个人是谁？”
张思宇：“我大姑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，也没有再见过他，只是记得他穿着一身伪满警察的衣服。”
“穿着一身伪满警察的衣服，他是谁呢？”唐越自言自语，显然是开始在记忆里搜寻。“是孙宝仓吗？”
唐越的神情让赵丹枫内心激动不已，透过唐越的眼神她感受到，这位老人一定知道很多很多事情，但是赵丹枫不动声色，她知道还不到自己催促他的时候，让唐越开口这个重任必须由张思来完成。
张思宇好像知道赵丹枫此刻在想什么，问唐越道：“唐老，您说您见过我奶奶，跟我讲讲吧。”
望着张思宇那恳切的目光，唐越点点头，脸上同时浮现一抹哀伤。“你奶奶叫李淑贞。1937年1月的一天，你爷爷和小爷爷被日本鬼子杀害在北郊白塔附近，同时被杀害的还有几位抗日志士，你奶奶还不知道这件事，以为他们仍然在监狱里关着。她已经好久没有他们任何消息了，心里惦记得不得了。行刑的那天晚上，一个叫孙宝仓的伪满警察悄悄来到了你家，他告诉你奶奶，她的丈夫和小叔子已经被日本鬼子杀害了，尸体就在北郊白塔附近。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，李淑贞顿时哭得昏死了过去——这些情况，是后来你奶奶告诉江兰心的，江兰心又告诉了我。”
